又来到了那座宁静、淳朴的大院,又看到了那如约而至的茶花。
三年前,一场意外,把我推上了冰冷的手术台,整整七个小时,与死神拔河、较量,总算命大,大难未死。虽然大伤元气,幸喜没留下后遗症。
重伤康复期,遵医嘱静养。入冬,头晕、头痛伴随着寒风袭来,我时常失眠,郁闷、彷徨中,应邀去朋友家小住。当我漫步在幽静的大院小径时,与红艳艳的茶花不期而遇。高高的山茶树上,茶花静静开,开放的花少,鼓起的苞多——枝叶间的花苞,饱满结实,珠圆玉润,仿佛诗人用心雕刻的诗句,采天地灵气而自成章法。矮矮的山茶树上,可就另有一番景致了:树有多高,叶有多高,花也有多高——茶花盛开在树顶、叶面,只有少数开在了简洁的枝叶间……
自从遇见茶花,茶余饭后,我便喜欢去院子里与茶花“约会”。有时候,朋友会在一旁陪着,但更多的时候,我都选择一个人静静观赏。
晴朗的日子,冬阳暖暖,院子里温情洋溢。缓步徐行,在与人齐高的山茶树前,凝视着红艳艳的花朵、金灿灿的花蕊,仿佛聆听最美的天籁之音。茶花引来了蜜蜂,轻盈伶俐的小蜜蜂,开心地哼着甜蜜的小曲,在怒放的生命上舞动……低矮的山茶树前,这片软软的衰草上,满地落英,一片殷红,宛如夕阳西下时的满天彩霞,亦如天庭深处坠落的火焰,燃烧不熄,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,依然灿烂如初开,并无衰败迹象。
夜幕降临,心里仍然牵挂着那树树茶花。晚饭之后,又来到茶花前,蹲下来,借着路灯光,细细观看。寒风拂过,茶花轻轻摇曳,也许是问好,向我这夜间来的赏花人点头致意。这时候,似乎明白了白居易为何“夜惜衰红把火看”,也似乎明白了苏东坡为何“故烧高烛照红妆”……
夜来一场冷雨,雨声破窗而来,一声声,一阵阵,洒落在心头,敲打得我忐忑不安。黑暗中,睁着双眼,再也无眠。脑子里混沌迷茫,迷迷糊糊挨到天明,踢开被子,一骨碌爬起来,抓过衣服胡乱套上,扯开门直奔院子里——昨夜雨过,错落有致的山茶树,披红挂绿,洗涤一新,红花绿叶上,还蠕动着小水珠,晶莹亮丽。小树下,飘落的茶花印在了草地上,如一幅画,一首诗,伴随无声的音乐,在天地间奏响……
赏花归来,朋友出神地看着我,拍拍肩膀,笑着说:“脸上红扑扑的,气色好多了!”朋友父母也看着我,笑眯眯地点头附和。我一惊,一喜:不知不觉,在与茶花的“约会”中,阴云正在散去,晴空悄然铺开来!
茶花,在乡村、原野、水边似乎随处可见。生不择地,雨水滋润,土地——并且不论肥沃与贫瘠——养育,无人理睬,自生自灭。一旦冒出地面,不卑不亢、不声不响,坚韧而倔强地活着,活成一棵树,活出枝繁叶茂,开出茶花满树,笑傲风云。小时候,乡下老家的黄土地上,见得多了。那样的艰难岁月,谁也无心理会朴实得不能再朴实、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茶花。其时,茶花也和我们一样艰难地活着,且活得有滋有味,活得不忧不惧……
后来朋友再次邀约,两人踏步于宁静的小路上,随意地散步,只为那树树红艳艳的茶花。来到熟悉的茶树前,缓步绕圈,那树,那枝叶,那茶花,一如初来时,树高,枝繁,叶茂,花红。一年一度,花落花开,在这寒冬,在这小院,茶花依然。又似乎,花红更胜初来时。
院子里,悠闲的人们在散步,随意,闲适。茶树,在他们眼里,和满院子的白玉兰、古香樟、银杏树、桂花树没有两样。茶花,也只是每年看见一次的花罢了。可是我,静立花前,茶花的那份火红,那份沉稳、从容、淡定,让我惊讶甚至震撼!生命之路上,冒着严寒迎风怒放,有多少艰辛与磨难?而茶花视若无物,不择地,不择时,亦无需他人喝彩,顽强、高傲、无声地绽放自己的生命。
又想起梅花。茶花亦如梅花,“凌寒独自开”,“无意苦争春”;有白的花——如雪,洁白无瑕,也有红的花——如火,色彩丰富而绚丽。隆冬时节,漫天大雪,茶花、梅花与雪争春——白花,融入天地间无声无息;红花,在雪地怒放,红装素裹,分外妖娆!落地的花瓣,茶花亦如梅花,“零落成泥碾作尘”,也会“香如故”……而茶花开得慢,花期长,一路开放,时时可见。也许,梅花未开,茶花已开;梅花已凋谢,茶花仍在开。不止如此,茶花岂止“无意苦争春”,也“无意苦争名”。春桃、夏荷、秋菊、冬梅,流传千年不变,茶花一直“隐姓埋名”,盛名与高洁,全让梅花占尽,而它无怨无悔,怒放的生命,也千年不变。
每次离别总有万般不舍,我再三道谢,由衷地感谢朋友的邀请、朋友父母的盛情,更感谢茶花——红艳艳的茶花!
满树茶花红艳艳。这生命之路上永不凋谢的生命之花,已开放成一种姿态,幸喜在世俗繁华中让我遇见了你……
来源:涟源新闻网
作者:贺有德
编辑:石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