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多岁的老妈住在乡下,养了二十来只鸭子,她要我拿着去送这个、送那个,但大家都不想要,女儿平平提出,星期天拿到市场上去卖。母亲一个劲地摇头,说那太出丑了。我说,不偷,不抢,也不骗人,一点不丑,况且卖不掉的话再拿去送人也不迟。她这才勉强同意,说:“那一定要卖二十块钱一斤,人家的问上门来也卖了十九块,我的鸭比人家的喂得好。”
星期六回家,星期天我起了个早,但母亲起得更早,我到她房里时,她正用布带子捆扎鸭子的翅膀,我去给她帮忙,她连忙说,我来我来,你不会做,这布条不能扎得太紧,勒得疼呢。我说,把脚扎起来吧,怕它们跑了。她说,不行,扎住脚,鸭子就动弹不得,那太难受了。又拿来一个非常宽大的纤维袋子剪了很多孔,把鸭子放了进去。我临走时,她还叮咛,要我常停下摩托,打开袋子让鸭子呼吸些新鲜空气。
40多公里路,走走停停,到蓝田街上已九点多钟,女儿平平其时已做好准备,和我一同来到蓝田市场,在一处宰鸡鸭的店子门口摆下这四只鸭。那店老板很慈祥,毫不介意,还问这鸭子要卖多少钱一斤。我们告诉她要卖二十,她说,这鸭是农家养的,我一看就知道,不过这个价钱恐怕卖不出。
不久便碰见曾在大江口中学共事的萧老师,好久不见,甚是欢喜,当知道我在摆摊卖鸭时,连忙说“我买两只”。也不问价钱,就从中提了两只。当过秤算钱时,我不知如何定价,只好问店老板,她说:“有十二块钱一斤的,有十五块钱一斤的。”我很尴尬,吞吞吐吐地说:“我老妈讲要卖二十块钱一斤……那……随萧老师的意吧。”萧老师掏出二百块钱交给平平,爽快地说:“随你怎么算。”平平望着我,我说:“十五块。”于是收了萧老师的钱。
此后,有两三个人围上来,说十五块钱一斤的话也愿意买,但我们不同意,坚持要二十。我想只有这两只鸭了,只要人家识货,一定卖得掉。于是我先走了。过了12点,我打电话给平平,她说没卖掉,大家都出不得这个价钱。
鸭子没卖掉,饭还得吃,于是去接平平,返家途中,又经过一处宰鸡鸭的地方,说下午到她那里摆个摊卖鸭,她语气柔和,诚恳地说:“到我这里卖不上价钱,大家总以为是饲料鸭,你要摆到卖蔬菜的地方去,或许有人相信是土鸭。”于是对平平说:“我回家做饭,你把鸭摆到卖蔬菜的地方去。”下午1点,做好饭去接平平,其时卖蔬菜的都走了,只剩下她和两只鸭子孤零零地守在那里。平平低头看着手机,两只鸭子伸长脖子张开嘴巴东张西望,不知是不是在寻找买主。不过无论如何,它们一定口渴得很厉害了,它们的嘴不停地翕动着。于是把它们带回家,一进门,就倒一盆水放到它们面前,并在水里加一些米和剩饭。
吃饭的时候,我和平平发生了一点争执,问题是我提出来的,我说:“记得书上有个故事讲,一块石头,10美元不卖,100美元不卖,1000美元还是不卖,那它就是一个稀世珍宝了。这个故事显然是荒谬的,一块普通的石头,无论怎样炒作,也成不了稀世珍宝,顶多是拿来欺骗一下不识货的人。”但是平平显然不同意这个观点,说我不懂石头,并说鸭子不能和石头比。我们最终谁也没说服谁。问题归结到,下午还去不去卖鸭,还要不要坚持二十块钱一斤。
平平认为能卖这个价钱,但从她的表情看,又似乎有些不情愿去卖,我则认为难以卖到这个价钱,也不想去卖,我说:“对萧老师以后也要设法感谢才是,这么聪明可爱的鸭还是用来做人情更有价值。”
下午五点钟的时候,我问她怎么办,不去卖就要送掉了。她说,还是要拿去卖。我送她到老干路,她斟酌再三,选择把鸭子摆在老干路入口的一棵樟树下。这是一个人流量很大的地方,我和平平上下班每天要经过这里四次,见惯了卖菜人期待光顾的笑脸,现在平平要和他们蹲在一起,满脸笑容等待顾客的光临。最难堪的是,在这里碰到熟人的频率非常高,那些衣着整洁、体面尊贵的干部,平时见面热情打招呼或者颔首致意,此时见面如何寒暄,我实在不敢面对,于是我先走了。不过,我对平平有了一丝敬意,谦卑、虚心、忍耐的人是有福的,也是可敬的。我想只要她有了这种勇气和心态,以后不管碰到何种情况,她一定有办法让她的全家不至于挨饿,一定有办法让全家过上舒适的生活。
我在家里呆了一阵,看看天色暗下来了,或许有雨下,我想我应该给平平送伞去,和她共同面对风雨。到了那里,那两只鸭子还在东张西望,似在打量这热闹而繁华的陌生城市,我对平平说:“不要紧,是金子总会发光的,这鸭子总会有主的。”
来源:红网涟源市分站
作者:吴树叶
编辑:石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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